在十年前的G20峰会上,面临全球性金融危机,主要国家同意携手实施量化宽松,为市场注入流动性,不少央行采取的一项重要举措就是将利率降至接近零的历史低位。当时央行的大胆降息被称作货币史上的一次伟大实验。十年后的今天,近乎于零的利率只是一个开始,不少国家的利率已进入负值区间,其名称也变成“一场前所未有的货币实验”。

确实,在绝大部分货币学教科书上,都看不到负利率政策的现实描述,当实践超前理论时,货币政策的效果也进入未知区域。目前全球有15万亿美元的债券处于负收益率区间,约占全球政府和企业债券的四分之一,但和十年前不同的是,央行们对这只“屋子里的大象”的形状仍没有达成一致。全球四大央行在对待负利率问题上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欧洲央行和日本央行早已跨步买入未知区,而英格兰银行和美联储则仍在不断对此发出警示。

对负利率的不同态度,直观地反映出在一个双速复苏的世界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欧洲在经济复苏中动力不足。为避免落入流动性陷阱,5年前一些欧洲国家干脆突破零利率的天然限制,试图用激进的负利率来刺激经济。

2014年6月,欧洲中央银行成为第一家宣布对商业银行计征负利率的主要央行,其后包括瑞士央行在内的数家欧洲国家央行也相继仿效。和欧洲央行同病相怜的是日本央行,该国长期徘徊在通缩的危险边缘,个人和企业更愿意存钱,而不是花钱或投资。日本央行在2016年初希望通过负利率鼓励商业银行将资金外借,以推动日本国内消费和企业投资,刺激通胀和经济发展。

负利率政策刚出现时,恐惧曾短暂地主导市场情绪。幸运的是,信用货币体系并没有因为这一试验而坍塌,人们也没有争相在床垫下囤积大量现金。而不幸的是,也正是因为没有引起大规模负面效果,这场实验一直持续至今,且越来越有成为央行常规武器的趋势。在欧洲债务危机期间尝试负利率的主要央行中,无论瑞典、丹麦或瑞士,没有任何一家央行再将利率转为正值。尤其是最近,欧洲经济出现衰退信号,欧央行正在评估是否进一步调降已经是负值的利率,并启动新的购债计划。日本央行也在考虑调降已然为负的利率,并扩大资产购买机会。

负利率常态化令不少设计者感到沮丧,因为本来打算通过货币实验,开启一个以往理论并不适用的金融平行宇宙,但现实中零利率的边界上下方并没有划分出截然不同的世界,负利率旨在鼓励人们增加借贷、增加支出、减少储蓄以刺激经济,但在实践中并没有成为经济复苏立竿见影的强心剂,更像是一针安慰剂。

实施这一政策的央行在反思缺陷,没有实施的则在观望形势。

在欧洲负利率政策实施五年后,越来越多的人在猜测,美国会不会加入这一阵营。毕竟此前不但美联储已经关闭了升息通道,在白宫的压力下降息呼声越来越大。此前美国的货币政策制定者甚至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比如美联储前主席本·伯南克就曾认为,人们对负利率的担忧有些过头,负利率政策“具有一定的好处和可控的代价”。伯南克的后任珍妮特·耶伦也曾向美国国会表示,不会完全排除使用负利率的可能。虽然伯南克和耶伦都已经相继退休,但目前美总统为了实现市场繁荣,不断向美联储吹风。一旦重启降息,那么降到哪个水准才算结束没有定论,毕竟无论是零还是之前0.5的界限,都早已经被冲破。

虽然美联储一直自诩奉行央行独立原则,但总统不管这一套,9月初发布最新推文,又一次对美联储发起抨击,并提到负利率。他认为欧洲最大的经济体德国和其他如此之多的国家都实行了负利率,这些国家因为贷出资金而拿到钱,他抨击美联储没有采取相应行动。虽然此前美联储在7月份降息了25个基点,但美总统无疑想要的更多。

和美联储的模糊态度相比,英格兰银行坚定地对负利率说不。英国央行行长卡尼8月公开表示,负利率并不是目前英国经济的一个选择。可惜目前英格兰银行的影响力在全球四大央行中只能名列榜尾,且烂尾式的脱欧进程仍在持续削弱其影响力。对英国央行来说当前的关键词是脱欧,而不是负利率。

负利率并没有让市场变得更坏,那就给了更多病急乱投医的央行以勇气。能不能治病不得而知,唯一清楚的是每个卷入货币实验的人都是实验品。